晨读时推开窗,风里的水汽忽然少了些黏赋,像被谁悄悄拧干了夏末最后一丝潮热。檐角的蛛网挂上细碎的露,沾着半片从隔壁老樟树上落下来的叶,叶脉在晨光里透得发亮,竟比春时的新绿多了几分筋骨。
林冉背着书包踩过校门口的梧桐叶,鞋底碾过叶片边缘的浅黄,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像秋在耳边轻语。风裹着食堂飘来的粥香,她正低头拢了拢校服领口,目光却忽然被砖缝边的一抹红勾住。
那是一张折得整齐的百元大钞,边角被晨露浸得微潮,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不像随意丢弃的,倒像是谁不小心遗落的。周围还有同学三三两两地走过,大多都是抱着书本低声讨论,准备去上早课,他们急匆匆的,谁也没留意到砖缝边这抹不起眼的红。秋风起,百元大钞跳起舞来,可林冉的视线还在它身上,怎么也挪不开。她是个贫困生,这百元大钞对她而言,无疑是一笔珍贵的财富,况且她的伙食费本就不够用,还要靠自己放学后打工挣钱。此刻,她的内心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,泛起了层层涟漪。
“林冉,你怎么还不去上早课?”身后,王一然拍了拍她的肩。林冉一惊,心脏“咯噔”一下,她几乎是本能地往后撤了半步,右脚尖牢牢抵住那张百元大钞,帆布鞋底紧紧贴着纸币,连呼吸都放轻了半拍。
她猛地转过身,脸上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指尖还攥着书包带没松开,微微有些发白:“啊……是你啊,我……正要去呢!”说话间,她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脚下瞟,生怕被同学看出来。“走吧!我也正要去呢!”王一然笑着说“林冉,走啊!”“我,我鞋带开了。”她赶紧俯下身,可她脏脏的帆布鞋上哪里有什么鞋带。“我,我......”“我都看见了,你脚下有一张一百元。”林冉强装镇定,“嗯,我也才发现。”“要不先上课,一下课再交给老师!”林冉的脚尖在地上蹭了蹭,踢飞一块碎石子,声音拖得长长的,还带着点没散开的蔫劲儿,“哦——那行吧。”她手指揪着校服角拧了拧,把那百元大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栏杆边的泥土地上,用土轻轻埋好,心里默默祈祷: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啊!不然不但钱没有了,连诚信应得的红星也没有了,王一然可真是的,明明知道我是贫困生,还……林冉心里暗自埋怨着。可王一然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:“这钱本就不是你的,而且数目不小,万一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?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万一人家急着用钱,找不到钱该多着急啊!”
林冉揪着衣角的手猛地一顿,刚才还蔫蔫的眼神瞬间亮了亮,像被秋阳拨开了雾。她抬头看着王一然,眉头轻轻舒展开,心里那点不情愿忽然就散了。是啊,自己刚才只想着自己有了充足的伙食费,却没想起这丢钱的人该有多焦急。她抿了抿嘴,点点头,和王一然一起先去上课了。
第一节课后,林冉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。第二节课上,王一然很晚才来上课,一进教室就大声说:“老师,捡到了一百块钱,上交给您!”“什么?一百元钱!”同学们瞪大了眼睛,感到不可思议,林冉也是一样,她怒目圆瞪,鼻子里仿佛喷出了火气。“王一然同学很棒,捡到了钱主动交给了老师。”“不,老师,不是我,是林冉同学发现的,还转告我交给您。”再看看王一然,他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,眼角也红红的,衣服上还挂着几片树叶和枝条,他朝林冉笑了笑,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:“你埋得够深啊,我挖了好久呢!”他小声说道,指甲缝里还有新土,“自己都忘了!”他回到了座位上,而林冉在同学们的夸奖声中拿到了红星。她心里暖暖的,放松了许多。
第二天的升旗仪式,一位二年级的同学拿着话筒,说着昨天自己丢了一百元钱,那是要给她奶奶买药的,感谢有发现的同学还了回来,林冉抬起头,目光亮得像秋阳下的露珠,她转向身边的王一然,小声说:“钱攥在手里的时候总觉得沉,可现在交出去,倒觉得心里敞亮——原来守住该守的分寸,比攥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要踏实多了,谢谢你,是你让我懂得了这些。”
当秋阳正暖,把梧桐叶染成了温柔的金,风卷着桂花香飘进了一家小饭馆,林冉正一边背诗词一边扫地工作,“苟非吾之所有,虽一毫而莫取。”那一刻的阳光照进了心房,豁然开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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