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笔与星光:小丰的成长手记
作为一名班主任,我总觉得每个孩子都是一本待读的书,有的文字明快,有的却布满晦涩的注解。产假结束重返校园时,我接手了三年级的班级,第一眼见到小丰,就注意到这个总是低着头、指尖沾满彩铅痕迹的男孩。那时的我还不知道,接下来的两年,我们将一起在“问题”的迷雾中,寻找属于他的成长光亮。
初见:教室里的“小刺猬”
初次走进教室,喧闹声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尖叫,像受惊的小兽。循声望去,一个瘦小的男孩正把作业本揉成一团,狠狠砸向地面,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,正是小丰。旁边的同学怯生生地告诉我:“老师,他不想交作业,课代表催了一句,他就发脾气了。”
这是我对小丰的第一印象:像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小刺猬,一碰就炸毛,还总带着化不开的委屈。接下来的几周,我逐渐摸清了他的“规律”——上课很少抬头,课本下永远藏着画纸,铅笔在纸上飞速游走,画满奇形怪状的机器人和星空;提问时叫他名字,他会猛地惊醒,眼神茫然,接着眼泪就开始打转;布置的作业,十次有九次见不到踪影,问起原因,他要么尖叫着说“忘了”,要么把头埋进臂弯,肩膀一抽一抽地哭。
我试着和他沟通,蹲在他课桌旁,轻声问他画里的故事。他警惕地把画纸捂住,半晌才憋出一句:“你会像我妈一样,说画画没用,还会撕了它。”这句话像根细针,扎得我心头一紧。后来通过家访,我才了解到小丰的家庭情况:父母离异后,母亲带着他再婚,对他的学习要求近乎苛刻,考不好就打骂,觉得“严管才能成才”;父亲因为是“老来子”,对小丰充满愧疚,每次见面都无底线宠溺,想要什么就给什么,作业没写也帮他找借口。两种极端的教育方式,像两股拉扯的力量,让小丰在“必须做到”和“不用做到”之间彻底迷失,最后干脆用哭闹、懒散和出尔反尔来对抗。
转折:用画纸“对话”
直到某天美术课,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小丰。他第一次主动举手示范。当画笔在他手中舞动时,那个爱哭懒散的男孩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专注、姿态自信的小画家。他笔下的金鱼仿佛真的在水中游动,赢得了全班同学自发的掌声。
下课后,我请他留在教室。
“小丰,你是个天才小画家。”我真诚地说。
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:“妈妈说不务正业,把我的画笔都折断了……”
从那以后,我开始用“画纸”和他“对话”。每天课后,我会花十分钟看他的画,听他讲画里的故事;给他布置“特殊作业”——用画画记录当天最开心的事,第二天带来和我分享。为了帮他集中注意力,我把课堂任务拆成“小目标”,比如“先认真听五分钟课,就可以画两分钟画”;他发脾气时,我不再急于批评,而是牵着他的手走到走廊,让他看着窗外的树,慢慢说“老师知道你很难受,我们等情绪平静下来再聊”。
改变是缓慢的。一开始,他还是会忘记“小目标”,画着画着就沉浸其中,忘了上课;答应好的“分享画里的故事”,第二天可能就变卦说“不想说了”。但我没放弃,他做到时,就用红笔在他的画纸上画一颗小星星;没做到时,就笑着说“没关系,明天我们再试试”。慢慢的,他上课抬头的次数多了,虽然还是会发呆,但只要我轻轻敲一下他的课桌,他就会立刻坐直;作业虽然还是偶尔不交,但至少会认真写一半了。
破茧:ADHD诊断背后的真相
四年级上学期,在小丰又一次与同学发生剧烈冲突后,我建议家长带他去医院做专业评估。诊断结果出来了: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(ADHD)。医生解释说:“这不是不听话,而是大脑神经发育的问题。他控制情绪和注意力的能力,就像一辆刹车失灵的自行车。”
这个诊断仿佛一道光,照进了我们漫长的黑暗中。我专门查阅了大量关于ADHD的文献资料,了解到这类孩子往往对感兴趣的事物表现出超常的专注力(hyperfocus),这解释了为什么小丰能连续画两小时画,却无法专注听课十分钟。
我与家长进行了一次长谈。看着诊断书,小丰妈妈第一次没有发火,而是默默流泪:“我以为打骂能让他变坚强.…….”小丰爸爸也愧疚地低头:“我总觉得补偿他就是顺着他..……”
我们共同制定了教育方案:母亲学习正面管教,用计时器代替吼叫;父亲学会温柔而坚定,不再无原则溺爱;学校方面,我允许小丰在无法集中注意力时暂时到角落画画,但必须完成最低限度的学习任务。
星光:成长路上的“同行者”
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。开学初,小丰仍然会因为一道数学题崩溃大哭,仍然会忘记带作业,仍然会在课堂上突然尖叫。但进步也在悄然发生:他哭的时间短了,恢复快了;他开始记得在记事本上画勾;他的画本里开始出现数学题解构图、语文课文思维导图。
最让我感动的是班级组织手抄报比赛,主题是“我的梦想”。小丰画了一幅画:画面中央,一个小男孩站在星空下,手里拿着画笔,周围的星星都闪着光,旁边写着:“我的梦想是成为画家,画出不会碎的星星。谢谢老师,陪我拼好了星星。”那幅画最终赢得了全班同学的掌声。那一刻的小丰,没有哭,也没有紧张,而是笑着说:“我以后要画更多亮星星,送给妈妈、爸爸,还有老师。”
启示:每颗星星都有独特轨道
如今小丰五年级了,虽然学业成绩仍不理想,但已经能够按时交作业,课堂上发言的次数越来越多。更重要的是,他学会了用绘画表达情绪,而不是一味尖叫哭泣。他的储物柜里总放着一本“情绪画本”,封面上写着:“当我难过时,就画一颗星星。”
上周班会,我让同学们分享“最想感谢的人”。小丰站起来,手里拿着一张新画的纸,上面画着三个牵手的人:妈妈、爸爸和我,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。他说:“我想感谢老师,在我还是‘小刺猬’的时候,没有躲开我;感谢妈妈,不再对我发脾气;感谢爸爸,会和我一起努力。现在我知道,就算我有ADHD,也可以成为很棒的人,因为有人陪我一起追星星。”
教室里响起了掌声,我看着小丰明亮的眼睛,忽然明白:教育从来不是“改造”一个孩子,而是陪着他,在迷茫时找到方向,在无助时感受到温暖。小丰的成长,就像一颗曾经破碎的星星,在家庭和学校的共同守护下,慢慢拼凑完整,重新发光。而我作为他的班主任,不过是在他的成长路上,做了一个耐心的同行者,帮他拨开迷雾,让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星光。作为教师,我们常常急于纠正孩子的“问题”,却忘了有些特质本就不是错误。ADHD不是缺陷,而是另一种思维方式;敏感不是弱点,而是感知世界的天赋。
小丰让我明白: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星星,有的星光耀眼,有的需要耐心等待才能看见光芒。教育不是要把所有星星排列成整齐的队列,而是帮助每颗星星找到属于自己的运行轨道。
此刻,窗外星河璀璨。我想起三年前小丰画的那颗哭泣的星球——裂痕依然存在,但裂痕处正迸发出最耀眼的光芒。而那光芒,足以照亮我们继续前行的路。
石碶街道栎社小学李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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