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盏钉在路旁的路灯,白天总把影子缩成细细一条,默默立在晨光里。看天刚蒙蒙亮时,穿校服的孩子咬着包子跑过,书包带在背后晃荡;看拎公文包的人步履匆匆,皮鞋敲着路面赶早班;也看晨练的老人慢悠悠晃过来,手里的鸟笼挂着小铃铛,叮当地把烟火气揉进风里。偶尔有卖早餐的推车停在不远处,油条的香、豆浆的暖,裹着晨光飘到我脚边,这平凡的清晨,倒也满是活气。
等暮色漫过屋顶,我便轻轻亮起暖黄的光,却撞进了下班高峰的慌乱里。马路上的车排成长龙,喇叭声此起彼伏地挤在空气里;人行道上的人贴着肩走,有人皱着眉看手表,有人被推搡了就低声抱怨两句,连风都带着急哄哄的味道。交通警察站在路中央,哨子吹得急促,好不容易把拥挤的人群疏开些,可总有人耐不住,趁着间隙往前冲。
绿灯快亮时,人群突然往前涌,我看见一位拄拐杖的老爷爷被挤得一个趔趄,重重摔在非机动车道中间。拐杖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没等他伸手去够,就被往来的脚步碾过,木头上的漆都蹭掉一块。老爷爷撑着胳膊想爬起来,却没力气,只能颤巍巍地哼:“扶……扶我一把……”
围过来的人渐渐多了,有人蹲下身想伸手,又缩了回去,嘴里念叨着“万一被讹了咋办”;有人掏出手机拍照,却没上前一步;最后大家都悄悄往后退,在老爷爷身边留出一圈空荡的地。没两分钟,绿灯亮了,人们像想起什么似的,纷纷转身走开,只留老爷爷孤零零躺在那儿,风卷着落叶,擦过他的裤脚。
我急得灯芯都发紧,暖黄的光都跟着颤了颤——要是我能挪步,早冲过去扶他了!可我只能钉在原地,只能拼命一闪一闪,让忽明忽暗的光往老爷爷那边凑,像在喊“有人帮帮他呀”。
还好,一对散步的家人停住了脚。扎着红领巾的小男孩指着我,声音脆生生的:“爸妈你看!那路灯怎么老闪?是不是坏了?”他眯着眼睛往我这边望,忽然拽住爸妈的手:“呀!那边有爷爷躺在地上!”没等大人反应,他就挣开手,趁着车流间隙飞快跑过马路,蹲下身时还小心避开老爷爷的衣角,轻轻扶着他的胳膊:“爷爷,您慢点起。”
男孩的爸妈也赶紧跟过来,妈妈掏出纸巾擦老爷爷脸上的灰,爸爸则捡起那根蹭了漆的拐杖。没多久,老爷爷的女儿匆匆赶来,握着男孩的手反复道谢,老爷爷也笑着拍了拍他的红领巾:“好孩子,多亏你了!”男孩挺着胸脯,眼里亮闪闪的:“我是少先队员呀!老师说要学雷锋,帮有需要的人。”
看着这一幕,我悄悄收住闪烁的光,暖黄的光晕轻轻裹住他们。原来人间从没有那么多冰冷的犹豫,不过是有人先迈出那一步,就把温柔传了开去。我这盏路灯,亮了无数个夜晚,今夜才懂:我照亮的不只是路,更是那些藏在举手之劳里的,人心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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