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颗桃子砸中我脑瓜子的时候,我正靠着桃树打盹。金色的汁液顺着额头淌下,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。再睁眼时,黄沙漫卷,热浪灼人。远处,黄河如一条泥泞的巨蟒在龟裂的大地上匍匐。然后我看见了他——夸父。
那不是凡人能够想象的体魄,巍峨如山。他的头顶几乎触到低垂的流云,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的灼烧下刻满沟壑并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。乱发如奔腾的黑色瀑布披散在肩头,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凝聚着远古的力量。他手中的桃木杖比我见过最粗的树干还要雄伟,杖身布满神秘的纹路,像是在诉说着追逐梦想的古老誓言。
“小不点,”他的声音如同远山的雷鸣,震得我脚下的石子都在跳动,“你看那天上的火球,它每天东升西落,从不为谁停留。我要去问问它,为何如此匆忙。”他俯下身,向我摊开布满灼痕的手掌:“要陪我一同前去吗?”我不假思索地爬上他的掌心,他把我放在肩头。“抓紧啦!小不点!”随着他迈开步伐,大地在脚下颤抖。我们一同追逐着西沉的太阳,风在耳边呼啸成远古的歌谣。
“看!那是渭河!”正当我又惊又喜时,夸父立刻俯下身子,咕嘟咕嘟地豪饮了起来,渭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降,看得我真是瞠目结舌。我们继续跑着,突然眼前的太阳分裂成了三个,并朝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。热浪扭曲了空气,沙漠里升起海市蜃楼——清澈的泉水在眼前荡漾,却永远触不可及。“是幻境。”夸父的声音已经沙哑,但他的目光依旧灿若晨星,“太阳在考验我们。”他闭上眼睛,凭着直觉选择一个方向继续奔跑。我紧拽着他的耳朵,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,他的每一步都在大地上嵌下深深的脚印,那些脚印很快又被他的汗水填满,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湖泊。
终于,在世界的边缘,我们追上了太阳。那一刻,天地间只剩下光和热。突然,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像融化的琥珀。我急了,大喊:“大块头,你别走!”夸父虚弱地笑了:“小不点,我永远都在。我会变成春天的风,夏天的雨,还有秋天的果实。每当你在阳光下奔跑,我就活在你的脚步里……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抛出桃木杖,杖落处,千里桃林破土而出,粉红的花海瞬间绽放,甜香弥漫天地。“回去吧,小不点。”他的声音渐渐消散,“告诉后人,追逐过,即获得。”
又是一阵天旋地转。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桃林,手中的桃子还散发着余温。夕阳西下,每片桃叶都被镀上了金边。我忽然明白,夸父从未真正倒下。在每一个黄昏时分咬开桃子的人,都会尝到他汗水的咸涩和梦想的甘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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