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好的馈赠是祖父留给我的一匹檀木小马。它静立在我的书桌上,鬃毛间还嵌着细碎的木香,每当晨光斜照,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便泛出琥珀般的光泽。
十二岁那年的惊蛰,祖父从樟木箱底取出这匹未完成的木马。工作室里浮动着金屑般的阳光,他布满沟壑的手指抚过木料:"黄檀要经三伏三九,木性才定得下来。"说话时,雕刻刀在木纹间游走,惊起片片细雪。
那年春天,我总看见祖父天未亮就蹲在院子里选料。他像老中医诊脉般叩击木桩,侧耳听声的模样认真得可笑。有次我捡了块漂亮的枫木,他却摇头:"树瘤太多,经不得刻刀。"转身从水缸里捞起块沉甸甸的紫檀。
蝉鸣最盛的七月,祖父教我握刀。汗水顺着他的银发滴在木屑堆里,化作小小的漩涡。“下刀要准,收刀要轻”,他握着我的手在木料上划出第一道弧线。木马渐渐有了雏形,我却总刻坏眼睛的位置,气得把刻刀摔进刨花堆。
那日黄昏,祖父将重新修整的木马放在我掌心:"这世上的好东西,都是时光和耐心养出来的。
白露过后,祖母走了。我撞见祖父在灵堂刻新的木马,泪水顺着刻刀流进木纹深处。他依旧每日早起扫院,只是石阶上的落叶总要扫上三四遍。某个起霜的清晨,我发现他偷偷把刻坏的木马埋在桂花树下,土坑里还摆着半块枣泥糕——那是祖母生前最爱的点心。
去年冬天整理老宅,在阁楼发现七个未完成的木马。有的缺了蹄,有的断了尾,安静地躺在积灰的木匣里。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笺:"给丢丢的马,第七次改稿。"遒劲的钢笔字突然洇开墨渍,想来是祖父写到此处落了泪。
此刻抚摸着最终成型的木马,那些被削去的棱角、重刻的线条都在诉说:真正的馈赠从不是完美造物,而是让我们变得完整的过程。
书桌上的木马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。它记得所有被修正的错误,所有被重塑的时光,正如我记得祖父如何在岁月里把自己刻成沉默的刻刀,又如何将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爱,都藏进木纹深处。
这匹穿越数载光阴来到我手中的木马,不仅承载着匠人的执着与爱,更教会我在这个急于求成的世界里,如何与时光温柔对峙。或许这就是最好的馈赠——它不许诺坦途,却赠你以穿越风雨的筋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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