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一角,那方沉静的歙砚是我的天地。墨香氤氲中,青黑色的砚身泛着幽光,仿佛藏着无数个黄昏与黎明。这方砚台是爷爷在我十岁生日时所赠,他说:“砚为文心,墨为血脉。”那时我不懂,直到它真正成为我的心爱之物。
初见时,它其貌不扬——方正敦实,砚堂微凹,边缘刻着疏朗的云纹。触之凉润如玉,叩之有清越之声。爷爷教我磨墨:顺时针徐徐而转,墨锭与砚堂摩擦发出沙沙细响,如春蚕食叶,如细雨敲窗。渐渐地,清水化作墨华,光可鉴人。这个过程让我从浮躁变得沉静,仿佛时间在砚台中沉淀成另一种维度。
真正让它成为心爱之物的,是一场失败。书法比赛前夕,我苦练三个月却名落孙山。深夜独坐书房,泪水滴落砚中,与墨交融。恍惚间,我看见砚侧一道细微的裂痕——那是历代使用者留下的岁月痕迹。爷爷曾说,这方砚经历过战乱迁徙,见证过无数挫败与重生。我忽然明白:砚台之所以能磨出好墨,正因它沉默地承受每一次研磨;人生之所以能书写精彩,正因我们勇敢地接纳每一次挫折。
从此,这方砚台不仅是文具,更是知己。欣喜时,磨墨记之,笔走龙蛇;忧伤时,对砚静坐,心如止水。它的沉默教会我:最深的情感往往无言,最重的承诺总是无声。那些无法对人言的少年心事,都在磨墨声中得到安放。
如今,砚台上的云纹已被手掌摩挲得温润如玉。我知道,终有一天我会离开家乡,但这方砚台会永远守着我的精神原乡。它让我懂得:心爱之物之所以珍贵,不在于本身价值,而在于它为我们保存了怎样的自己——那个在时光磨砺中愈发澄明的本真。
墨香依旧,少年已长。这方沉默的歙砚,盛过唐宋的月光,映过祖父的青春,如今正滋养着我的年华。它是最沉静的心爱之物,却发出了最震耳欲聋的生命回响——关于传承,关于成长,关于在高速旋转的时代里,如何守住一方内心的砚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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